沒有才子佳人的花前月下,也尋不到江南夜色的小橋人家,吹拂的晚風中,夾雜火焰在真火壁爐爐膛燃燒時產生的噼啪聲響,則似乎是向四周宣泄自己獨有的生氣;至于夕陽斜下的剎那,我也讀不出古道西風的凄涼,或許一天終去,在松間看著天幕上掛起的弦月,也能夠和心情一樣,亦有陰晴圓缺吧。
星辰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簡單的鉛字排列出的不僅是抑揚頓挫的音節更是遺落在漢晉唐宋的悠然自得,但到底是怎樣的水墨才能描繪出陶潛筆下歸去來兮的逍遙與清閑,也許繁華落盡之時,不如歸去。
而歸去哪里,就很有考究了,作為我住過的最好的民宿——松間而言,沒有鬧哄哄的市井弄堂,只有徐徐清風,只有潺潺流水,只有在山林冷颼的空氣中仍舊倔強燃燒的壁爐,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真實溫暖,守著大廳里的懸掛壁爐,嘩地一下將其點燃,用不了十分鐘,整個空間便全是令人愉悅的溫暖,在此間品茗、閑聊、冥想,正當是明月松間照,浮生半日閑啊。
隨手撥弄了一下爐膛,讓火焰小了一些,借著有些微妙且微弱的火光,我想到一些年輕時候的執著,而有多少追尋的執著,就有多少失落的目光,但在失落之后,流下的不是追悔的淚水,因為千百次的翻山越嶺已讓我對失敗感到疲憊;因為千百回的苦苦追尋已讓所有苦澀變的無味。我的人生無悔,因為我踏過了芬芳的四季,因為我領略過風雨的呼嘯,前方還有什么能阻擋年輕的無畏,是湍流里的絆腳石?還是迷霧中海妖優美的旋律?隨著帷幕落下,伴著悲傷劃過,有一顆淚停留在眼角,那是因為大徹大悟之后的大成。
守著漫天映目的星斗,歷代的文人墨客都會不禁感嘆人生的苦短與蹉跎;但我在九天之上看到的皎月,雖不秀麗,但有婀娜的暈光;夾雜些許憔悴,卻顯妖嬈的摸樣。于是,人生在迷茫撂倒之際,尋到的光芒,也就如此吧。而飄蕩于窗外的,是剪不斷的記憶還是理還亂的傷感?我無從得知,夢中落下那幾縷愁絲,貌似交織起莫名的思緒,但前方盈出,則是我對于未知的憧憬;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直到房間中央仍舊用火焰宣泄著自己情感的懸掛真火壁爐用獨特的果木燃燒后殘留的香氣與跳動的火光將我拉回現實才仔細打量起一切。不說冬天的夜里守著火苗是一件多么舒適愜意的事情,單單在這夏夜之中,林區不算高甚至有些寒冷的時節,捧著一本書,蓋上一塊毯子,抿一口主人家泡好的新茶,倦了合書而眠,醒了撿兩三塊柴木來維持壁爐爐火的旺盛,抬頭不經意掃到窗外夜空中有些單調寂寥的夜景,趁著明月,襯著爐火,當真是別有一番韻味在心頭。
千百年來,人們常常談論火焰,但卻在言語中讓它變得飄渺;我們也常常幻想未來,但腦海中總是布滿愁苦的過往。或許展望的同時不應該忘記,但是創取的腳步不允許任何遲疑。那么,火焰究竟有怎樣的魔力?我也會在每一個午后瞎想,思索著手邊的未來,瀏覽起身后的過去,也許只是一片樹葉掉落的距離,亦或是天與地包攬的環宇,我不會去問,也不做過多的猜測,因為我清楚的是,用現代無論何種的修辭與手法都無法描繪火焰的真正魅力,或許唯有借古之筆才能臨摹些許其中的奧義:
行百里,至于此。柳垂白堤,鳥唱鳳鳴,雜汀蘭與芳芷,又樹蕙之百畝,往來有新客,坐落無白丁。
盈唐宋時狀貌,修漢晉之風尚。或有月明,晴空朗朗,星斗錯雜,古月殘酌;至斜陽西下,晚山瑩火;北臨九天,南指云霄,阡陌交通,仙人過往。
環繞窗閣,雪枝吹落,冬飲寒雪自得,夏披星辰而歸,初與春秋,西風裹北岸殘卷,悲葉落黯然獨傷;四時節令,概然已矣。
沉游忘返,何其多者,遠市之喧嘩,舍坊井嘈鬧,北顧西向,悠然閑靜,或聞長歌,亦無悲涼,感時花落,遺沒兩旁,然英雄獨立,才俊無雙。
筆墨恣意,朱砂綴捻,鷓鴣青怨,回轉堂前,盡書所能而后彰,表其所善而后揚,未遠天籟,余音繞梁,絲竹曲罷,歌舞霓裳,管弦雜揉,起落有章,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渺渺兮若佳人之羽懷。
或許如此,才能描繪出今夜我與火焰同壁爐的奇幻冒險,但凡是探險,都有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到底要花費多少時間,可能是短瞬的須臾,也可能是一生的征程。雖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到達,但卻被所有人一生珍藏。因為靈魂的深處總有一個地方是火與光的故鄉。
正當我感嘆白駒過隙,彈指一揮,轉身后,已過千年的片刻,入口位置上低調且謙遜的裝飾風格又一次吸引到了我的注意,與公共區域以懸掛真火壁爐作為整體視覺中心、焦點的手法不同,臺階而下的俯瞰中,一顆顆數十載樹齡的樹木在黑夜中直挺挺的豎立在那里,一切都顯得那么的和諧,我隨手拿了一件外套,站在松間民宿的門口,揣摩起關于樹木同壁爐的有趣生態循環同供給、因果關系。
當真是一夜無眠,而大廳中央的懸掛真火壁爐也就這樣的陪伴了我一夜,它像不會說話的知己,同門口的石,干癟的木,看似隨意的布局卻和樸素非常的白墻形成一種空間質感上的飛越提升,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這種設計叫做生活,安安靜靜,溫暖舒適。從松間民宿回來后,我時常在想若是有一天年華不在,步履蹣跚,是否依然可以高傲的抬起布滿皺紋的面龐,用雖略顯蒼老無力但卻蓬勃有氣的聲音對著后來的人們說道:“看呢,那是擁有光同希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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